小時候住在台灣最北端富貴角旁的銘德一村,一九六○年代大家都很窮,所以極少出遠門,但是大約六歲時母親曾帶我和姊姊去過一趟台中、彰化,有些畫面至今記憶猶新,因為這是到上大學之前,除了國中畢業旅行曾去過墾丁之外,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了。
這一趟遠行,主要是為外曾祖母奔喪。母親是彰化人,有二個兄弟、七個姊妹,在中部有許多親戚,所以此行母親也順便帶著孩子回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外公外婆和幾位阿姨。不記得搭公車到淡水、轉火車到台北、再轉火車到中部,總共搭了幾個小時的車,奔喪的過程也不復記憶,小孩子嘛,最後總是只記得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們曾經去了梧棲的大姨媽家,記得大姨媽家附近有一個大池塘(對小孩來說很大),幾個表哥帶我去釣魚。在池塘釣魚和我們平常在海邊釣魚很不一樣,因為在海邊釣魚有時候要等很久,用盡各種心機和魚兒鬥智,才能釣到一條小魚;可是在池塘裡釣魚可大不相同,每次將魚餌丟入水中,就可以看到一大群魚擠過來,用力一拉就會釣起一條十幾公分大的魚;就這樣丟一下、釣一條,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釣了十幾條魚,滿載而歸。
還有一站是去員林的五姨媽家。五姨與母親是雙胞胎,而且是同卵雙生,所以長得非常像。我們到達時,連五姨家從未見過母親的小狗,都搖著尾巴、蹦蹦跳跳地出來迎接。記得表哥、表姊摺了好多紙飛機跟我們一起玩,在客廳的桌子、椅子爬上爬下,十分開心。
五姨家是做生意的,那天幾個親戚找母親一起打麻將。這件事也很神奇,因為我記得從小沒看過母親打麻將,而且母親也最不喜歡父親去跟別人打麻將;更神奇的是,那天的牌局,不知道是因為母親不按牌理出牌,還是大家故意輸給她,母親居然來了個一宰三,贏了三百多元。母親高興地給我們這些小孩吃紅,表哥表姊就帶我們去買冰淇淋吃,哇,這可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吃到冰淇淋,美味可口,令人終身難忘。可是,接下來就樂極生悲了,因為我患了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半夜裡被送去急診,害母親把贏來的錢,全數轉送給了小兒科醫師。所以俗話說:「錢怎麼來就怎麼去。」果然所言不虛。
本來母親算好了此行來回所需的車資、奠儀、伴手禮等費用,帶著存了好久才存到剛好夠用的錢出門。去程搭乘台北到豐原的火車時,母親又為了省錢,沒有給我們三個小蘿蔔頭買票,沒想到在火車上被查到,不但要補票,還要被罰款;加上麻將桌上贏來的錢又被我看醫生用掉了,以致於回程到了台北,算一算錢包裡的錢已經不夠回家。幸好住在台北的大表姊借了一百元給媽,才幫我們解了危。
那時正是黃梅調電影當紅的年代,剛巧這天是李菁主演的黃梅調電影「魚美人」首映日,母親算一算扣掉回家的車票錢,還剩五十元,於是決定帶著我們三個一起去看「魚美人」;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坐在電影院看電影,有些電影畫面至今仍清晰記得。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母親實在很可愛,本來差點兒沒錢回家,後來竟然變成帶著三個小孩去看電影。不過,如果知道母親從小就是歌仔戲迷、電影迷,甚至曾經夢想要去演戲,就知道她絕不會放過這次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了。